第1节(2/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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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乎成了一个惯例：自从开学以来，每次吃饭的时候，班上总是他两个最后来，默默地各自拿走自己的两个黑粱面馍。这并不是约定的，他们实际上还并不熟悉，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。他们都是刚刚从各公社中学毕业后，被推荐来县城上中的。开学没有多少天，班上大分同学相互之间除过和同村同校来的同学熟悉外，生人之间还没有什么往。

他径直向饭场走过来了。现在可以断定，他就是来拿这几个黑面馍的。跛女在他未到馍筐之前，就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饭碗一瘸一跛地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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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站起来，用手抹了一把脸，端着半碗剩菜汤，来到西南拐角的开房前，在房后墙上伸来的上给菜汤里搀了一些开，然后把粱面馍掰碎泡去，就蹲在房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
他直起来，睛不由地朝三只空的菜盆里瞥了一。他瞧见乙菜盆的底上还有一残汤剩。房上的檐滴答来，盆底上的菜汤四飞溅。他扭瞧了瞧：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。他很快蹲来，慌得如同偷窃一般，用勺把盆底上混合着雨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。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象炸弹的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。血涌上了他黄瘦的脸。一滴很大的檐落在盆底，溅了他一脸菜汤。他闭住，接着，就见两颗泪珠慢慢地从脸颊上落了来——唉，我们姑且就认为这是他中溅了辣汤吧！

每天的劳动可是雷打不动的，从午两一直要到吃晚饭。这一段时间是孙少平最难熬的。每当他从校门外的坡底挑一担垃圾土，往学校后面山地里送的时候，只到两冒，天旋地转，思维完全不存在了，只是吃力而机械地蠕动着两条打颤的一步步在山路上爬蜒。

来一个瘦个的青年人。他胳膊窝里夹着一只碗，缩着脖在泥地里蹒跚而行。小伙脸黄瘦，而且两颊有塌陷，显得鼻象希腊人一样又又直。脸上看来才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——显然由于营养不良，还没有焕发他这年龄所特有的那青光彩。

孙少平上这学实在是太艰难了。象他这样十七、八岁的后生，正是能吃能喝的年龄。可是他每顿饭只能啃两个粱面馍。以前他听父亲说过，旧社会地主喂牲都不用粱——这是一最没营养的粮。可是就这粱面他现在也并不充足。他的饭量，他一顿至少需要四五个这样的黑家伙。现在这一吃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。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还勉能撑得住，可这年“开门办学”，学生们除过一群一伙东跑西颠学工学农外，在学校里也是半天学习，半天劳动。至于说到学习，其实本就没有课本，都是地区发的油印教材，课堂上主要是念报纸上的社论。开学这些天来，还没正经地上过什么课，全班天天在教室里学习讨论无产阶级专政理论。当然发言的大分是城里的学生，乡里来的除过个别胆大的外，还没人敢说话。

他独个儿来到馍筐前，先怔了一，然后便弯腰拾了两个粱面馍。筐里还剩两个，不知他为什么没有拿。

她大概也只知他的名字叫孙少平吧？

第二章

他突然停止了咀嚼，然后看着一位女生来到馍筐前，把剩的那两个黑面馍拿走了。是的，她也来了。他望着她离去的、穿破衣裳的背影，怔了好一会。

他撩开两条瘦的，扑踏扑踏地踩着泥走着。这也许就是那几个黑面馍的主人？看他那一可怜的穿想必也只能吃这伙。瞧吧，他那衣服尽式样裁剪得勉还算是学生装，但分明是自家织的那老土布，而且黑颜料染得很不均匀，给人一肮肮脏脏的觉。脚上的一双旧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，凑合着系两白线绳；一只鞋帮上甚至还缀补着一块蓝布补叮显然是前两年的，人布缩，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把上；幸亏袜腰，否则就要了。（可是除过他自己，谁又能知，他那两只线袜早已经没有了后跟，只是由于鞋的遮掩，才使人觉得那袜是完好无缺的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