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(7/7)

校院很大，栽一副村民们修造的很不标准的篮球架。学生们年龄小，主要是村里的青年们收工回来玩一阵。前面已经说过，这地方现在已经代替了庙院，成了全村人集会的中心。

自从石圪节公社在双村搞农田基建大会战以来，学校教室就成了外村民工晚上住宿的地方。这地方当然只能住一小分人，大分民工分散住在村中各家的闲窑里。住在学校教室的民工，第二天早上得把自己的铺盖卷起来，集中到边上一孔放育材的窑里，好让学生们白天上课。晚上民工们把课桌一拼，就成了床。

这些天来，学校还专门腾来一孔窑，让各村拉来“劳教”的人祝今天这窑又多了一名新成员：王满银。

现在，这些人已经收工回来，被集中在这孔窑里。一个扛枪的民兵在门照看着。等一会开饭的时候，这个人才能把这些人引到民工大灶上去……孙少平扛着铺盖，提着那罐饭，从田家圪崂的公路上来，小心地踩着列石，过了东拉河，穿过庙坪，从哭咽河的小桥上走过来，径直向小学校的院走去。这地方他太熟悉了，因为他曾在这里上过整整五年学。

他了学校院，那个扛枪的人就迎面过来了，不知为什么还笑嘻嘻的。少平在月光细看了一，才发现这人是他初中时一位同学的哥哥。那同学是山村的，后来没上中。

在初中时，有一年他们“学农”到山村，就住在他们家里，和一家人很熟悉了。

同学他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说：“我正发愁你夫今晚上没铺盖哩！”

少平没心思在这地方多逗留。他对同学他哥说：“能不能叫我夫来一？让我把这些东西待给他。”“这怎不能？又没犯死罪！”同学他哥提着枪到门喊了一声：“王满银来一！”

满银蔫耷脑走门坎后，惊讶地看见是他的小舅，便把罗着的腰直了一，脸上倒显了几分羞愧的颜。少平把铺盖卷和饭罐放在地上，对夫说：“这铺盖里有些粮，罢了你到大灶上……”王满银先顾不得什么，急忙在饭罐上面的碗里抓了一个黑馍，狠狠咬了一，几乎没嚼就往吞咽，噎得他脖一展。

等咽这饭后，才问少平：“不知你和猫狗……”“他们都在我们家里。”少平厌恶地看着他。

“那就好……回去给你说，我什么都好着哩！叫她不要急……”他扭看了看已经离远了的扛枪后生，又悄悄对少平说：“给你说，还有剩的几十包老鼠药，在家里的箱盖上放着，叫你藏好，不敢叫娃娃不知给吃了，叫她把……”少平已经气愤地拧转走了。他真想在这个不争气的夫脸上给一记耳光！

他了学校的小土坡，沿着哭咽河向金家湾的村舍那里走去。他不回家了，准备直接到金波家去住宿。家里没地方住，每星期六回来，他都在金波家过夜。那里温而洁净，金波的母亲和妹妹，都把他象自家人一样看待。只有在这里，才能在他沉重的生活中度过最舒适的一个瞬间。

当少平走到哭咽河小桥附近的时候，看见从对面庙坪枣林中间的小路上，走过来一个妇女。他还没看清是谁，就听见这人喊他的名字。一听声音，才知是他二妈贺凤英。

少平在心里不尊敬这个辈。当这个着山西音的女人来到他家门上后，就把他们一家从祖传的老窑里赶来。在以后的年月里，她仗着念过几天书，本不把这家人放在里，动不动就拿很脏的话骂他母亲；并且把他早已亡故的爷爷的名字也拉来臭骂。直到少安哥大后，在一次她又骂他母亲时，哥哥把她狠狠揍了一顿，打得鼻里直淌血，她后来才停止了对他们家这放肆的辱骂。后来，他们弟兄都大了，哥哥又当了生产队，在村里也成了一条汉，她和二爸就更有怯火了。二爸二妈两个人穷积极，在队里都负责，一个是大队支委，一个是妇女主任，黑天半夜开会，三个娃娃撂在家里没人。他们光景一烂包，二爸经常穿着烂衣薄裳，饿着肚还常给别人讲革命大理。村里人明不说，背后谁不耻笑他们！